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不求浓烈相守，但求淡淡相依
——题记
(一)
来申请服务的时候，是2018年的冬天。她和他住在地处华南的汕头，没有北方的冰天雪地，但寒风依旧刺骨，偶有一两场阴雨总想减缓行人脚步。
这是一对相伴近40年的夫妻，他们没有生育子女，人生路上他们相互搀扶，一路走来。2008年，她被确诊为“头皮基底细胞样鳞状细胞癌”，肿物增大和溃烂。伤口除了渗出还伴有恶臭。
首访之时，已是双肺及全身多处骨转移，无法自主活动，反复出现下肢疼痛。疼痛加剧到连短时睡眠都没有，24小时离不开人。夜深人静之时最是痛苦。她说，痛如火烫，如针刺，如刀割……记不清已经多少个夜晚彻夜难眠了。
(二)
几十年前，她还在街道办事处工作，大家都说她很热心，积极的工作和豁达的性格为她积攒了很多人缘。手机里一些老友是她当年接待过的前来办事的普通群众。从陌生到认识，从认识到朋友。这些年一直还有联系，就是在患病的十年里，这种联系也从未间断。大家都来关心她，这份温暖一直都在。
他，国企工人退休，文化程度不高，对于微信这样的新事物接受起来比较吃力。但是他总会坐在她的旁边，听她讲和朋友们的聊天内容，朋友圈的新鲜事。听她说话，看着她笑。在被病痛包围的日子里，每当见到她脸上露出笑容，他总会无比欣喜。无论忙成什么样，无论累成什么样，只要见到她容，他的疲惫也就缓解了许多。每次探访，他总会提及，我也总能感受到。
(三)
那天，她太虚弱了，摔了一跤。这一下，她有限的活动能力就剩下卧床和靠背坐了，直立行走对她来说完全不可能。
而他，已过耳顺之年，一米六多的身高并不足以背负一位完全无力抓握的爱人。他很发愁，喂饭和擦脸还比较容易。上厕所和洗漱洗澡在最初的三天里，他显得无计可施。直到我们的女生义工前来探访。
他，再加上三位女生的帮忙，勉强把她抬进浴室。在众人的合力下洗了澡，擦了身子，换好了衣服。长期的照顾，他对所有物品的位置和用处都了然于心。他利索地摆出了所有的物品，认真地擦拭，一连几遍，连皮肤褶皱处也不会遗漏。
只看表情，就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次起身、每一次抬腿、每一个动作都会伴随剧烈的疼痛，都会耗去她巨大的气力。但看到他在忙得那么认真，即使癌痛剧烈，即使痛不欲生，她从不哀叹，也从未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她说，当年头上的伤口散发的恶臭，连对门的邻居都常有抱怨。是他，十年如一日一直坚持着每天捣草药外敷，悉心之下才使伤口的渗出和味道降到最低。她讲述的时候，眼睛里在发光，嘴角总有些许的上扬，我们知道有他在，她很心安。
每次剧痛，她都会握住他的手，默默忍受，稍微缓解后，她和他会相视一笑。之后，还跟往常一样，嫌弃他哪里事情没做好。但是，转身跟我们讲述的时候，她对他只有夸奖，一种带着幸福和信赖的夸奖。他，似乎还很不好意思。
擦好身子，准备坐回沙发上时，他还不忘给她拍拍身子避免压疮。这种照顾细心到极致，在场的人印象深刻。
(四)
闲暇时，他总会搬个凳子坐在她旁边陪着她，只要在她面前，他的笑容从不间断。一只手则默默地搭在她的手上，无声的鼓励着。
每次在她讲完某张照片的故事之后，她都会很悲伤，他却站起身，径直到厨房似乎在忙碌些什么。背对着她的一瞬间，他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那一刻，他是那么温柔。
没有儿女，他便一心一意对她好，为她取药、为她换药、为她梳洗，为她做饭，为她做所有能做的事。想再带她去公园，想带她和朋友们去聚会，想跟她拍许多的照片……
她总说，他对她真的很好，这辈子遇见他，她很知足。
(五)
整理照片的那次探访，由于到得比较早。他来不及准备，便匆匆拿出一次性帽子给她小心地带上，为的就是挡住头上那个巨大的肿物，以�；に拿�。
他兴冲冲取出厚厚几沓照片，开始讲述年轻时候的故事。她嘴上嫌弃他爱显摆，话里分明透露出浓浓的爱意，脸上的笑容自然是从未缺席。一边分类一边整理，独照、合照、旅游照、生活照、家人团圆照，不难看出他们的好人缘。
那天，她精神很好，聊得很开心！
(六)
圣诞节那天下着小雨，知道是她的生日，我们提前准备了蛋糕和鲜花。
只说是来探访，没有提前告知生日会安排，只为给她一个惊喜。
十年来，治疗花去了他们的全部积蓄；十年来，病痛耗费了他们的所有精力。十年来，他们不曾买过蛋糕，不曾过过生日。
手握鲜花，点燃蜡烛，她说她很开心，特别开心。
他拉着她的手，似乎比她还开心，甚至乐得自己鼓起了掌。点燃蜡烛，唱起歌，她在笑，而他的笑里含着泪。他们一起吹了蜡烛，切了蛋糕，也相互喂了一口。那一刻，他们和照片都告诉我，她和他很幸福。
她对他说：“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七）
2019年1月的一天早上，她离开了。
他说她很安详，很平静，也没有憾。
他说她很喜欢那个生日蛋糕，很好吃，很开心。
他来退回药品的时候，还带了一些没用过的药品和器械，他说，她也想能帮到有需要的人。
他还是老样子，笑里含着泪。
（八）
这场病，像疾风像骤雨，考验着他们的爱情。
他的鼓励给了她生活的希望，他的坚定一直久久地�；ぷ潘�，这就是他们爱情。
誓言也许可以信誓旦旦，浪漫也许可以情义绵长。但在苦痛和生死面前，他用陪伴，诠释着她若安好，便是他的晴天。
备注：本文用我指代汕头宁养院全体工作人员和部分宁养义工。汕头宁养院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