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盲人老者的那份爱……
读过了3月份全国宁养办发来的“死亡教育”分享资料，并阅读大连宁养院同行们所写的《爱的嘱托》，不由使我想起了曾为之服务过并在脑海中荡漾了许久的一对盲人老者的那份爱……
2006年底，宁养院收治了一位62岁的女性盲人患者，她叫孙**，患的是骨转移癌。由于家境贫寒，无力再作周身检查寻找原发灶，更无力去支付那价格昂贵的放、化疗费用，所以强烈要求接受宁养疗护，以减轻周身骨痛给她带来“生不如死“的折磨。
一晃过去快20个月了，宁养疗护在这位双目失明的老者身上显现出令人意外的良好效果：她的治痛药物一直维持在二阶梯的弱阿片类药物上，辅以对乙酰氨基酚这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了的非甾体药，每天再加服少许的卡马西平，治痛效果十分满意，而且不良反应也极轻微，生活质量大大改善，孙**全家人的脸上又都重现了久违了的笑言。在此期间，宁养团队的成员多次为她作居家服务，每一组医护人员往诊归来后，都会在团队会议上介绍她的病情状况，以及亲眼目睹到发生在她家中一对盲人夫妻间的那份爱，提供给大家共同分享。而这一切，又常常令团队成员们感动、感悟和感怀不已！
记得在今年春节前，我和宋桂娟护士长冒着零下20多度的严寒去铁西区远近闻名的“盲人大院”往诊。因为过去这里是沈阳市社会福利院盲人工厂职工宿舍区，一个由四栋八层的简易楼房围成的四合院里，住着上百户盲人家庭。如今盲人工厂倒闭了，盲人职工失业了，盲人大院成了社会弱势群体的集聚区。近年来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到这个社区服务过，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满院子坐的都是在屋外晒太阳的盲人，他们虽然有说有笑，但简朴的衣着和寒酸的生活，都从老人们的举止和话语中溢于言表。这样的家庭里若再有一个晚期癌痛病人，那可真是有如雪上加霜……
寒冬腊月的沈阳，北风朔起，碎雪飘零。往诊车开到盲人大院里，远处的一个门栋前有位老者在向我们招手。我和护士长急步赶过去，原来是孙**的盲人老伴从电话中得知我们来家居服务，现从八楼上下来迎接我们。过去每次都是他们的子女来宁养院开药，我还从未见过这位老人的面。如今见到他站在寒风里等待着我们，有如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老人亲切的握着我的手，拉开他家门栋的那扇沉重的铁门说：“医生，快进屋来，外面这么冷，你们又来看我老伴，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们！”我看他双目失明，连忙用手搀扶着他说：“不用、不用，我们上楼吧。”老人却说：“楼道里没有灯，太黑，医生要小心。我每天上下楼都习惯了，不用扶。”就这样，我们相互拉扯着一步一步登上八楼，老盲人还边走边说：“我和**不是原配，十年前我的老伴病故了，八年前她的老伴又走了。我俩在盲人工厂是同事，后来就搬到一起了……”噢？！真没想到这位老人如此坦诚，初次见面就把他家的秘密娓娓道来。我不由得询问：“你俩都有孩子吗？”“有哇，我有两个儿子，她有一儿一女，他们都大了，早已成家了。”老盲人兴奋地告诉我。“他们都同意你俩结合吗？”我又顺便地问了一句。“同意！我们的喜事都是双方的孩子们操办的！”老人越说越高兴，不觉已经上了八楼，走进了他们那既简陋又寒酸的家……躺在床上的孙**，听到了我们走进屋里的脚步声，高兴地张开双手招呼大家：“医生来了，快坐快坐。外面冷吧？！”我赶忙坐在她的床头，仔细端详这位久病的老妇人，除脸色比夏天来看她时更加苍白了外，精神情绪和总体状况似乎无大变化。枕头边的一个碗里尚有半碗没有吃完的大米稀饭，另一个碗里的白菜炖土豆上面还有两块指甲大的肉丁……我笑着问她：“这是早饭还是午饭哪？有点凉了吧？”她笑着回答：“每天两顿饭，不凉。”我边给病人检查身体，边谈他的疼痛治疗情况，间或拉些家常话。孙**就象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她的心里话：七岁时因患麻疹高烧不退，麻疹后肺炎又落下了双目失明。前半生在盲人工厂当工人，结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子女自立眼看要过上好日子，男人又因病去世。好在这个后续的老伴对自已体贴入微，但苦命的她又得上了这恼人的骨转移癌……现在的日子虽然过得苦，但政府每月发放低保补助金，加上双方子女多多少少的帮助点，可也能够过得去……特别是老伴尽其所能的侍候着，每天变着样的尽量调剂些可口的饭菜，加上用了宁养院的止痛药，全身骨头不痛了……“我很知足，有李嘉诚先生免费提供的好药；我很感恩，感谢半路拣来的这个好老伴……”。孙**涛涛不绝的倾诉，我含着热泪也认认真真地倾听，一边打量着她那四壁徒空的寒舍：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没有冰箱彩电，但被褥、枕头、床单都平整干净，水泥地面没有一点污渍，真可谓窗明几净。护士长到厨房里看了看，本想帮他们收拾清理一下卫生，回头说灶台和厨具不仅摆放整洁而且洗涮得一尘不染。我顺势又问：“平时是孩子回来帮你们购买日常用品吧？”孙**忙说：“他们都很忙，不用他们帮助，日用品都是老伴去办置回来。”我惊讶地问：“你们住在八楼上，太不方便了吧？”盲人老夫妇却争先恐后的说：“习惯了，没啥不方便的。一天总要上下楼几次，送垃圾的同时，就到市场把菜买回来了！”我又好奇地问：“那你怎么付钱呢？不怕别人骗你吗？”“天长日久都熟悉了，人家把菜给我秤好，也会把钱如数找给我，还是好人多，从来没有人骗我！”老汉边高兴地回答边收拾放在孙**枕边的碗筷，还动作麻利地用抹布擦拭着当做托盘用的一块一尺见方的木头垫板�；な砍じ峡焐先ヒ庸蠢虾菏种械耐肟�，老汉却说：“不用不用，只有我自已来做，下次才能准确地再找到这些东西！”我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听着、想着。临走时，我一手握着老汉的手，一手牵着孙**的手说：“我在你们身上学习到了许多许多，你们是一对真正恩爱的老夫妻呀！”老汉笑着回答：“**虽然是病人，但我俩是相依为命��！所以，我怎样侍候她都不会侍候够的！”
在这户病人家停留了近一个小时，两位老盲人的质朴语言和纯真的情感，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令人难以相信。在这户草根人家的陋室里，没有豪华只有朴实，没有浪漫只有传统，没有濒死的恐惧只有生存的快乐，没有唉声叹气只有笑对人生。此后每当他们的子女前来宁养院取药时，我们的医护人员都会夸奖他们一家人作为子女能那样善待老人，作为父母能那样理解晚辈，作为病人能那样顽强，作为盲人能那样豁达、乐观！这些都是为什么呢？因为那对盲人老者有一份热诚、真挚和永不言变的爱！她们就是用这份平平常常的爱，去在宁静中相互守候着彼此尚存的一息生命。
撰写者：孙建纯
沈阳宁养院团队
撰写日期：2008-5-18
